□ 薛軍

　　前不久，中國消費者協會宣布就規范網約車聚合平臺開展社會監督，強調網約車聚合平臺應當尊重消費者安全權、公平交易權以及保護用戶個人信息安全。這是繼交通運輸部、工信部等五部門聯合發布《關于切實做好網約車聚合平臺規范管理有關工作的通知》后，針對網約車聚合平臺規范運營的又一重要社會監督舉措。一時間，關于網約車聚合平臺模式的規范經營問題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

　　相關部門和社會團體之所以陸續出臺針對網約車聚合平臺的監督措施，主要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網約車聚合平臺在實際運營過程中顯露出一些明顯的問題，引發了公眾的擔憂。據媒體最近報道，有用戶在某網約車聚合平臺上打車時，勾選了A平臺的車輛，但接單的卻是B平臺上的車，導致用戶產生人身安全以及權益保障方面的顧慮。另外，根據媒體實地調查，一些與網約車聚合平臺合作的小平臺在司機資質審核方面把關不嚴，存在明顯漏洞，導致缺乏資質的司機能夠輕松通過平臺的資質審核。目前已有城市出現聚合平臺向無證司機派單，之后發生乘客傷亡事故的情況。

　　這些事件引發了公眾對于網約車聚合平臺是否在切實履行審核責任的擔憂。上海市靜安區人民檢察院不久前發布的一則案例表明，現在已經出現了專門從事變造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幫助不符合條件的網約車司機通過審核的犯罪行為。這從另一個側面表明，如果平臺不認真履行審核責任，的確可能導致一些不合格人員(例如曾經因為酒駕而被判刑的人)去從事網約車運營工作。

　　從商業邏輯來看，網約車領域的聚合平臺模式，屬于一種新的平臺架構，是商業模式的創新。這種創新本身沒有問題，法律也不加以限制與禁止。但平臺模式的創新，不能以導致平臺責任的虛化為代價。我國以電子商務法為主干的平臺法律規則體系，將平臺責任作為主要規制抓手，確立了以平臺審核義務、安全保障義務等為主要內容的平臺責任體系，以實現對消費者權益的保障，營造平臺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就此而言，落實平臺責任，是實現平臺良善治理的不二法門。

　　在傳統的平臺架構中，平臺責任的主體歸屬問題相對清晰，不存在疑問。但在出現了聚合平臺模式后，由于存在著平臺套平臺，大平臺上有小平臺的多層次平臺嵌套架構，而這些主體都被稱之為“平臺”，由此產生了規制上以及法律理解和適用上的困惑：相應的平臺責任究竟應該落到哪一個層面的平臺上？是大平臺還是小平臺？對這些問題，的確需要根據聚合平臺本身的技術特征、獲益模式、控制力等因素，將這種嵌套關系中不同層次的平臺責任進行合理的配置。但無論進行什么樣的配置，其最終結果應該是：相關平臺責任的落實主體應當是清晰的，不能存在變相虛化平臺責任的問題。

　　平臺架構上的模式創新，總體來講屬于平臺內部問題。在對外時，平臺架構的創新，不應該導致消費者權益保護的扣減，也不應該導致監管水位線方面的落差。如果同樣從事一個行業的經營活動，僅僅是因為采取了聚合平臺模式，國家法律規定的相應平臺責任就被實質性繞開、規避或虛化，那么出于市場競爭的考慮，市場主體就會產生監管套利的沖動，都會采取聚合平臺模式。這就是所謂的監管上的“探底競賽”。而這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監管目的落空，相關行業陷入無序競爭狀態。

　　無論是五部門聯合發布的文件，還是中消協啟動的社會監督，關切的核心問題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商業模式的創新，在追尋效率最大化的同時，不能以突破監管底線為代價。這種底線包括消費者保護，公平競爭的市場秩序的維護等諸多方面的內容。就此而言，不管聚不聚合，安全都是底線，即不管商業模式如何創新，遵紀守法都是基本要求。

　　(法治日報 作者系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北京大學電子商務法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