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位升高30厘米,面積擴大兩倍多——若爾蓋花湖是如何“長高”“變胖”的?
6年前就已離開生態管護員崗位的哈么當周,至今仍保持著每天繞若爾蓋濕地花湖區域騎行一圈的習慣。11月22日一早,天氣晴好。哈么當周穿上水靴,發動摩托車,從若爾蓋縣阿西鎮下熱爾村的家中出發,半個多小時后回到起點,“以前騎一圈要不了這么久,現在花湖長大了。”
若爾蓋濕地位于青藏高原東部,是黃河上游最重要的水源涵養地。曾經,以花湖為代表的若爾蓋濕地面積因全球變暖、人為活動等因素大幅縮減。通過一系列治理舉措,濕地逐漸回歸,生態逐漸向好。目前,花湖水位升高30厘米,面積擴大兩倍多。
萎縮
上世紀70年代前后,當地鼓勵放牧,向濕地要糧,導致濕地大量萎縮退化
若爾蓋縣城和甘肅郎木寺之間的213國道旁,熱爾大壩上有3個相鄰的海子,花湖是居中的一個。因湖泊及周邊沼澤中兩棲蓼呈團塊狀分布,在早春和深秋,蓼的花和紅葉十分醒目,被稱作“花湖”。
“曾經,整個若爾蓋就是一個湖。”省林草局濕地保護中心負責人顧海軍說,古若爾蓋湖所在的區域包括了今四川省若爾蓋縣、紅原縣、阿壩縣,以及甘肅省瑪曲縣和碌曲縣的部分地區。
距今約4萬年至2萬年前,古若爾蓋湖被黃河切開,兩邊發育了大面積的沼澤,一些更低洼的區域則保留了湖泊景觀,花湖便是這樣形成的,是整個熱爾大壩集中匯水區。
“小時候,花湖的面積要大得多。”1966年出生,自小就生活在花湖周邊的哈么當周記得,兒時跟著父母放牧,只能沿著高高的山脊行走,因為下面全是水。牛羊掉進沼澤湖泊中,眾人拖拉上岸的場景也屢見不鮮。
不過,近年來,隨著全球氣候變暖、地下水位下降,大量的水濕沼澤逐漸消失或退化成半濕沼澤或干沼澤。而人為活動的影響,讓這種退化進一步提速。
“小時候一到冬天,花湖中會結很厚的冰,長得很深的草被凍住。花湖周邊都是水很深的沼澤,牛羊根本下不了腳。”哈么當周說,上世紀70年代前后,當地鼓勵放牧,向濕地要糧,在花湖大規模開挖排澇渠,以便牛羊進入。
水蓄起來難,放走卻很容易。花湖面積由上世紀70年代末的386公頃下降到2009年的215公頃。隨沼澤疏干、河溝斷流而來的,是草原沙化、鼠蟲害加劇,生態功能大為減弱。
2010年10月,原省林業廳派出科考隊到若爾蓋調研發現,當時的花湖水面正在萎縮。原有湖水的一些地方已露出沙地,湖面棧橋已變成旱橋。
“花湖的變化是整個若爾蓋大草原變化的縮影。”若爾蓋濕地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科研科科長索郎奪爾基說,據考察,1985年若爾蓋縣牧區有17個湖泊,總面積2100余公頃,15年后有6個全部干涸,其余11個也有不同程度的萎縮,總面積僅剩下1300余公頃,水面減少840余公頃,減幅達38.5%。
彼時,放眼整個川西北,區域內多數沼澤潛水位已經下降至地表1米以下,退化沼澤、消亡沼澤甚至下降到2米以下。有人感嘆,“就算人不小心踏進沼澤地,也陷不下去了。”甚至有專家斷言,20多年后,若爾蓋高原上的湖泊將完全消失。
不忍濕地遠去,2003年,37歲的哈么當周回到村里當起一名生態管護員,希望能守住生態家園。
修復
千米生態堤壩鎖住湖水,守住泥炭資源,引得珍稀鳥類歸來
記者跟著哈么當周一路沿湖騎行,來到花湖出水口,只見一道1700多米長的生態堤壩將湖水牢牢鎖住。
“如果不修這個壩子,花湖早就干了。”索郎奪爾基說,為遏制花湖繼續萎縮退化,2010年,當地實施花湖濕地生態修復工程,最重要的是建了這條生態堤壩。
施工期間,哈么當周和幾位村民打伙跑運輸,將幾十公里外的石料送到這里。“那時候干勁足,大概4個月堤壩就建成了。”
沒過幾天,湖水就漫過堤壩,出水口水面高度比修建之前抬高30厘米。
光建堤壩還不夠,保護區還有針對性地采取核心區牧戶一次性補償、季節性限牧還濕補償、禁牧還濕補償、草畜平衡補償等4種模式,開展濕地生態保護。當年,哈么當周和兒子甲巴將家中100多只牛羊趕到3公里外的牧場中,按要求集中放牧輪牧。
科學管理放牧還有效保護了泥炭。“沼澤中,泥炭起了主要蓄水作用,1公斤泥炭可蓄8公斤水,還能對水進行凈化。”索郎奪爾基說,在雨季,泥炭可以像海綿一樣把水全部吸收,達到飽和。而等到旱季,泥炭又可以慢慢把水再釋放出來。
作為黃河上游的蓄水池,若爾蓋濕地的泥炭儲量達到70億立方米,在調節氣候、保持水土、減少溫室效應等方面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破壞泥炭非常簡單,但修復起來卻十分麻煩。”據專家測算,目前保護區內泥炭的平均厚度已經達到10米,但泥炭10年才長1厘米厚,因此對泥炭的保護十分關鍵。
生態環境改善的同時,花湖的鳥類種群也在增加。眼下正是候鳥遷徙季節,在花湖出水口區域,百余只大天鵝正在“泡溫泉”。“由于流動的水不會結冰,水溫長年保持在10攝氏度左右,這里逐漸成為大天鵝過冬地。”顧海軍說。
隨著棲息地生態環境改善,在保護區觀測到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黑頸鶴數量,已從1997年左右的400多只增長為現在的1000只左右。
“若爾蓋濕地是黑頸鶴東部種群最重要的繁殖地,也是大量候鳥遷徙的重要中轉站,一旦被破壞,鳥類遷徙途中就沒有休息和補充食物的地方了。”索郎奪爾基說。如今,保護區鳥類達149種,正成為越來越多珍稀鳥類的家園。
更重要的是,作為黃河上游重要的水源涵養地,如今的花湖每年為黃河的補水量達44億立方米左右,占黃河多年平均天然徑流量的7.58%,成為名副其實的黃河天然蓄水池。
越來越多的水量也讓花湖面積不斷擴展。目前,花湖湖泊面積已擴大到650公頃,恢復花湖濕地及周邊半濕沼澤干沼澤892公頃。
花湖之變,是若爾蓋縣生態修復治理的一個切片。“十三五”期間,若爾蓋縣累計投入資金1億余元,完成補助性、季節性、禁止性退牧還濕100余萬畝,草蓄平衡試點近18萬畝,減畜13600頭,恢復草原7400余公頃,保護沼澤濕地2700余公頃。
發展
找到一個平衡點,建若爾蓋國家公園是為了更高質量發展生態旅游
近年來,當地依托花湖景觀發展生態旅游業,哈么當周也在自家老房子旁建起一座兩層樓房,開起茶坊和小超市。哈么當周說,他之所以沒像花湖周邊其他村民一樣辦農家樂,就是擔心破壞當地生態環境。
早些年,生態保護意識比較薄弱,當地更多的是鼓勵建設發展,花湖周邊陸續冒出幾十家客棧、馬場,一些旅游設施甚至建在保護區緩沖區內,旅游產生的廢棄物直接污染花湖水體。
按照規定,保護區從內到外分別為核心區、緩沖區和實驗區。核心區禁止進入和開發,緩沖區只允許開展科研等工作,實驗區才允許適當經營。
彼時,生產便道、草原防火消防道路、旅游中轉車道建設未落實環保配套措施,部分游客肆意翻越圍欄進入草地拍照、采摘植物,加重對濕地植被的破壞。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近年來,當地采取限牧、禁牧等方式保護花湖濕地。景區全面拆除包括2.86公里長的木質棧道、7處觀景平臺和休息亭、休息長廊、廁所、停車場等在內的14000余平方米旅游設施,并遷建到花湖濕地緩沖區之外。
一個細節是,新的木質棧道比原來的棧道長度縮短0.43公里,寬度縮短0.3米,離水面的高度增加50厘米,盡量減小對生態環境的破壞,避免游客隨意走入草原和濕地。
一周前,保護區管理局組織人員走家入戶調查民情。“2017年左右,我們做過一次保護區調查,這次再調查一下保護區有多少人、結構層次怎么樣,有多少牲畜。”索郎奪爾基說。
“花湖是若爾蓋國家公園建設的重要區域之一。”省林草局濕地管理處相關負責人說,建設若爾蓋國家公園不是禁止搞生態旅游,而是更高質量地發展生態旅游。
在顧海軍看來,花湖的后續管護,需要在保護和發展中找到一個平衡點。花湖的水位,需要更加精細化的管理,面積擴多大,水面還要抬高多少,既要考慮與當地農牧民放牧生產的沖突,也要兼顧當地生態系統發展,實行動態管理。比如,冬天雁鴨來得多的時候,水就要多一點,而夏天水面不能太高,否則淹沒棧道。
守了大半輩子花湖,哈么當周的想法很簡單:“不管怎么建、怎么改,牛羊數量一定要控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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