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故事】留在心中的歌：守護羌塘藏羚羊的那曲英烈羅布玉杰

　　日前從新聞報道中看到這樣一條振奮人心的消息：“西藏藏羚羊數量已從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不足7萬只，增長至目前的約30萬只……”這些年來，西藏大力加強野生動物保護力度，野生動物種群數量全面得以恢復性增長。

　　許多人都記得青海可可西里索南達杰烈士，但少有人知道西藏羌塘（藏北）也有位和索南達杰一樣的英雄。他就是2002年6月1日，為保護藏羚羊壯烈犧牲、年僅40歲的羅布玉杰。

這是在英烈羅布玉杰犧牲地所立起的墓碑（普布次仁2013年攝）

　　2009年，當我再次來到藏北無人區采訪時，羅布玉杰生前戰友、那曲地區（現那曲市）尼瑪縣森林公安分局民警江白羅布，向我追述了羅布玉杰的事跡。

這是羌塘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核心地帶正在遷徙的雌性藏羚羊（唐召明2006年攝）

　　瑪依崗日是羌塘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核心區域。秋天的羌塘，大批的藏羚羊來到瑪依崗日地區繁衍生息。它們集體遷徙的景象蔚為壯觀。同時，這里也成為盜獵不法分子經常侵擾的重點地區。

　　尼瑪縣森林警方肩負著打擊非法盜獵、保護野生動物的重任。面對當時日益瘋狂的盜獵行為，他們冒著隨時可能流血犧牲的危險，每年都要到北部無人區進行歷時七個多月的艱苦巡邏。

　　羅布玉杰是尼瑪縣森林警方的一位骨干民警。2002年入秋以來，他聽說當年藏羚羊皮價格又上漲了許多，便多次和伙伴們扎營在保護區，隨時監控。5月12日，由羅布玉杰帶領的四人巡邏小分隊，深入到瑪依崗日一帶巡邏。

　　5月31日，在完成完瑪依色拉、察俄如、多杰折布等區域后，羅布玉杰對巡邏小組的同事們說：“明天我們再到色務崗日去巡邏一次，那里是偷獵分子常去的地方。”6月1日，羅布玉杰帶領巡邏小分隊再次來到色務崗日。

　　海拔6000多米的色務崗日地區晴空萬里，藍天白云下，一群群的野生動物不時向他們張望，然后悠閑地低頭吃草。巡邏小組來到一個湖邊，在一片茂盛的草地上停了下來。羅布玉杰看著晴朗的天空，興奮地對大家說，“我們再往前巡邏一下，如果再沒什么發現，回來就在這片草地上休息。”

　　巡邏小組正往前走著，突然發現前面有一個人背著小口徑步槍鬼鬼祟祟向前跑，看見巡邏車后，那個人加快了步伐，在一座山坡后，他舉起槍，朝警車瞄了瞄。巡邏隊員立即驅車趕了過去。羅布玉杰打開車窗，拿起“八一”自動步槍，向天空中鳴了幾槍。在距離那人20米左右的地方，羅布玉杰大聲喊到，“趕快把槍放在地上，不然我們就要開槍了！”那人看到無路可逃，只好束手就擒。

　　羅布玉杰走向前出示了警官證，嚴厲地說，“你叫什么名字，在這干什么？”

　　那人心虛氣短，支支吾吾地說，他想打幾只藏羚羊。憑著多年的辦案經驗，羅布玉杰斷定，此人還有同伙，遂采取攻心戰術，對那人說，“你要積極配合巡邏小組的工作，老實交代情況，爭取寬大處理。”

　　在威嚴的“森警”面前，那人無奈地回答“我叫布次仁。”

　　“你們一共有幾個人，現在在哪里，有幾桿槍？”羅布玉杰問。

　　“我們一共有五名同伙，在山后面，每人有一桿槍，他們正在山后獵捕藏羚羊。”嫌犯布次仁說。

　　羅布玉杰馬上決定押著嫌犯，向盜獵者的所在地進發，繼而一舉摧毀這個盜獵團伙。

　　警車行駛不遠，嫌犯布次仁說有近路可以到達。羅布玉杰思忖了一下，正準備在一個山頭上停下來，以占領制高點。誰知車剛一停下，盜獵不法分子的密集子彈向警車襲來，羅布玉杰心一沉，盜獵者已經設下了埋伏。

　　原來，狡猾的盜獵者聽見槍聲，早進行了準備。他們埋伏在離警車70多米的地方，打算警車一開進山溝，就把巡邏隊成員全部干掉。

　　山頭上光禿禿的，除了汽車以外沒有任何隱蔽物。羅布玉杰迅速命令巡邏隊員押著嫌犯趕快下車，躲在警車后面，他準備下車突圍。這時，盜獵分子的子彈像雨點一般密集地封鎖著警車。

　　羅布玉杰勇敢地跳下車，在手部中彈的情況下，與戰友開槍還擊。戰斗中，羅布玉杰不幸頭部中彈，壯烈犧牲。

　　英雄就這樣走了，為了自己所鐘愛的事業獻出了年輕而寶貴的生命。羅布玉杰雖然帶著未竟的事業走了，但他給我們留下了他那短暫而輝煌的人生道路上，一串串閃閃發光的足跡。

　　2002年6月14日清晨，尼瑪縣的藏漢族干部群眾無不沉浸在悲痛之中。這里草原無語、雪山靜穆，連空氣都是那樣的凝重。當天，2000多人一大早就趕到追悼會現場，共同悼念他們心目中的英雄——羅布玉杰。

　　肅穆的靈臺兩側柱子上貼著“丹心扶社稷浩然正氣，鐵臂護山河警魂永存”的悲壯挽聯。在擺滿花圈的靈臺上，端正地放著他的大幅遺像。許多人舉目仰望靈臺上那張熟悉的面容，禁不住失聲慟哭。哭聲穿過窗戶，飄向遼闊的羌塘草原……

　　靈堂前擺滿的花圈上掛著許多挽聯、挽幅，一幅幅低垂的挽聯，傾訴著人們無限的哀思和崇敬之情。胸前戴著白花的人們懷著沉痛的心情，雙手捧著潔白的哈達，邁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踏上臺階，走到羅布玉杰的遺像前，深深地三鞠躬，默默地捧起哈達，敬獻在英雄的遺像前……

　　英雄走了許多年，家里連一張照片也沒有留下。“按照藏族習俗，人死了照片都要燒掉,不留人間。”江白羅布飽含熱淚地說。

　　羅布玉杰，1962年10月出生于那曲地區索縣榮布鄉三村一個普通的農牧民家庭，家中除了父母外，還有兩個比他小許多的弟弟。1974年他被送往西藏財經學校讀書，羅布玉杰非常珍惜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學習十分刻苦，是全班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從西藏財經學校畢業到1988年，羅布玉杰一直在尼瑪縣文部鄉工作。在文部鄉工作的十年時間里，羅布玉杰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和熱情都撲在工作上，十年如一日地勤奮工作，從沒休過一次假，以至于文部鄉大部分人都認為他是一個無父母的孤兒。父母勸說他好多次，讓他調回索縣老家，照顧一下家里。羅布玉杰卻說，“這個地方雖然艱苦，但是最需要我。”

這是棲息在羌塘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國家二級保護動物藏原羚（唐召明2017年7月27日攝）

　　1994年，羅布玉杰被調到尼瑪縣森林警方工作，他決心要好好保護這些自然界的“高原精靈”。有一次，羅布玉杰到崗龍鄉進行動物資源調查，途中看到一些牧民擺攤設點買賣狐貍皮。他細心地向群眾解釋，“狐貍是國家保護動物，獵殺、買賣狐貍皮都是非法的。”

　　羅布玉杰下鄉經常攜帶一本《野生動物保護手冊》，不但自己認真學習，而且積極向牧民群眾講解野生動物保護法的具體內容。時間久了，牧民群眾都知道羅布玉杰對野生動物有很深的感情，是個英勇的“森警”，哪里有偷獵和非法買賣保護動物皮毛的事兒，都樂意告訴他。

　　1996年4月的一天，羅布玉杰在檢查一輛卡車時，發現車內藏有40張藏羚羊皮。開車的商人掏出5000元錢對他說，“兄弟，放我一馬，這些錢就是你的了。”羅布玉杰嚴詞拒絕，并對商人進行了處罰，沒收了羊皮，惱羞成怒的商人揚言要干掉他。

　　就是這樣一個愿意為保護野生動物舍身的“森警”，將自己的鮮血灑在了他所熱愛的羌塘大地。

　　羅布玉杰犧牲后，西藏公安機關立即偵破此案，決不能讓英雄的鮮血白流。經過專案組的偵破，先后抓獲了桑吉、亞吉等案犯。在罪犯的住地，公安人員查獲藏羚羊皮85張，收繳槍支6只，子彈700多發。

　　那曲地區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對被告人桑吉、亞吉犯故意殺人罪，非法捕殺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罰金6000元人民幣。其他罪犯也得到了相應的法律懲處。

　　犯罪分子受到了正義的審判，羌塘草原回歸了昔日的寧靜，藏羚羊又可以自由地像風兒一樣奔跑，羅布玉杰的英靈終可含笑九泉。 2002年，羅布玉杰被西藏自治區人民政府追認為烈士。2003年12月12日，公安部特令追授羅布玉杰“全國公安系統二級英模”稱號。2004年國家林業局又追授羅布玉杰為“森林衛士”稱號。

　　尼瑪縣森林公安分局局長努瓊告訴我，提到藏羚羊的保護，人們只知道可可西里，知道英雄索南達杰，卻少有人知道羌塘草原英雄羅布玉杰。其實，藏羚羊除了生活在青海的可可西里，還生活在西藏的羌塘和新疆的阿爾金山；而這三個地方，都同時有人在做著保護藏羚羊的艱苦工作。

　　尼瑪縣森林警方當時有4名“森警”，140多名由牧民兼任的野生動物保護員。可是，15萬平方公里的面積對他們來說，還是太大了。

　　努瓊說，“我們這支隊伍是1993年成立的，以前是派出所，2002年改為森林公安分局。雖稱為森林警方，巡邏的地方卻是不長樹木的荒原，人類的‘生命禁區’。這對身體和意志都是一個極大的考驗，但大家在困難和危險面前，從沒后退過！”

　　尼瑪縣“森警”以前外出巡邏都帶帳篷，一般扎營的地點都會選擇在有水源的地方，因為有水的地方野生動物一定會經常光顧。于是他們就經常在“野牦牛窩”安營扎寨，野牦牛隨時瞭望他們，并給他們留下生活燒飯取暖的牛糞。他們給自己起了一個“帳篷派出所”的名字，直至1998年建立保護站后有了房子住，就再也不用帶帳篷了。

　　尼瑪縣“森警”常年穿行在茫茫戈壁、沙灘、荒漠和草地，忍受著寂寞和高寒缺氧，默默地守護這片遼闊的土地，為的就是讓野生動物像風兒一樣，在動物王國里自由自在地盡情奔跑！（中國西藏網 文、圖/唐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