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么追問不止

　　2022年6月10日凌晨約2點40分，河北省唐山市機場路一家燒烤店，四名女生正在一起用餐。一名男子上前騷擾，觸摸一名白衣女子的背部，遭到強烈反抗后，該男子及同伙竟展開暴力毆打，女子和同伴被打倒在地。兩段視頻顯示，騷擾和毆打持續了將近四分鐘，行兇現場從室內轉移到室外。被打女子倒地之后，多名行兇者絲毫沒有住手的意思，十分殘暴猖狂。該視頻流傳到網上，激起了公眾的極大憤慨。

　　目前，警方已經將9名行兇者全部抓獲。這起事件引發的熱度之高，可謂空前罕見。人們在持續地參與討論，不斷轉發事件的進展報道，并且追問事件何以發生，這起惡劣事件究竟折射出什么？錢江晚報·小時新聞的評論員們有話要說——

　　人人都應該具有

　　免于恐懼的權利

　　本報評論員高路：安全是人的基本需求。走在大街上，希望汽車按規定行駛，大家自覺遵守交通規則，當你沿著人行橫道線邁出腳步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車子會停下來，靜靜地等你。迎面而來的陌生人，你可以放心地與對方擦肩而過。去買東西希望食品是安全的，不用擔心辦個卡以后他們什么時候跑路，買個東西別被坑了。

　　個體有差異，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身份有不同，但每個人都能平等自如地交流。就像這夏日的夜晚小風吹著，邀幾個同伴，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吃點東西，聊聊天。唯一需要擔心的是能不能盡興，而不是什么人身安全問題。

　　而若是充滿不確定性，會給人一種恐懼感，無法預知他人的行為就會在人群中筑起高墻。

　　唐山的這起施暴事件，將一種不安植入了人心。受害女子什么都沒有做錯，就遭受了一場無妄之災，被莫名其妙地騷擾，被瘋狂地傷害。無法預知的暴力投下了恐慌的陰影，而相比于肉體傷害，這種心理上的傷害和沖擊更長遠。

　　視頻引起社會關注，一方面是在表達對弱者的同情，對良好秩序的呼吁，更是一種同理心態，不堅決反對，不嚴厲打擊，下一個受傷害的就可能是自己。

　　事發后，有種聲音認為受害女子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夜宵攤點這種風險比較高的地方。這是什么荒謬的邏輯？犯罪就是犯罪，任何時候都不能被容忍。社會應該向每個公民都提供普遍的安全，安全也不是有時有、有時沒有，更不是一個地方有換個地方就沒有，而是面對所有公民，提供無差別的公共服務，不是定點定時的投放。

　　營造見義勇為的社會氛圍

　　也允許害怕自保的空間

　　本報評論員項向榮：事發之后，很多人譴責那些旁觀者，為什么不上前見義勇為？有個女星甚至想讓國家嚴懲“軟弱的旁觀者”。

　　的確，如果每個人對別人面臨的暴力欺凌事件都保持沉默、事不關己、噤若寒蟬的態度，那結果只會讓邪惡勢力愈發猖狂，社會的治安將受到嚴重威脅。邪惡盛行的唯一條件，是善良者的沉默。我們不希望勇敢變成人類最稀缺的美德。

　　試想一下，如果當時在場的所有男性都能挺身而出，那幾個歹徒再兇悍，還敢這么肆意妄為？

　　但實際生活中，也要分具體情景而定。具體到當時那個情況下，面對一群滿臉橫肉的酒后壯漢，出手狠且辣，推測應該有豐富的斗毆經驗，的確讓旁邊的人心有恐懼。

　　因為他們面對的不是普通情緒失控的人，而是很可能有黑社會作風的團伙。作為一個普通人，在惡性犯罪團伙面前，有懼怕心理是人之常情。

　　同時，正如一些旁觀者事后接受采訪時所說，當時他們一開始不知道是因何而起爭斗，又害怕介入之后會被當成打架互毆的一份子被處罰。所以現場不少人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去勸阻拉架無果后，只能錄視頻取證偷偷報警。

　　事后接受采訪的警務人員提醒，在遇到窮兇極惡型犯罪分子實施惡劣行為時，不要苛責旁觀者。普通人應先自保，然后再想力所能及的辦法。旁觀的人可能算不上高尚，但也沒達到可恥程度，也更沒有達到讓人唾罵的地步。

　　當然，大家更欽佩的是那個明明很怕但還要沖上去幫忙的女生，古時燕趙慷慨悲歌的血氣在她柔弱的身軀上得到很好的體現。

　　為盡量減少或避免類似案件再次發生，除堅持掃黑除惡常態化外，當地政府須加強社會面治安管控。同時法律更要托底，打消一些人害怕見義勇為會被變成打架互毆的擔心，全社會應當要倡導鼓勵營造一呼群應的邪不壓正的社會氛圍，無視婦孺被欺凌不是我們樂見的，路見不平一聲吼是我們心底的希望。

　　暴力的緣起和性質

　　都不能回避性別問題

　　本報評論員陳江：這起暴力事件發生后，聽到很多人發聲：這明明是起社會案件，怎么又成了性別問題？你們女人動不動就用性別視角看問題，不是在挑起性別對立嗎？我很不認同這種觀點，而且要問上一聲：你以為一個人看問題時，能徹底清除TA自身的性別意識嗎？

　　沒錯，這確實是一起社會暴力案件。具體一點說，是一起男性在眾目睽睽之下毆打女性的暴力事件。燒烤店里的女性被打，不僅是作為一個人被打，更是作為一個女人被打，而且僅僅是因為一個女人，拒絕了一個男人的要求，繼而被一群男人暴打。幾乎可以肯定一個事實：這起暴力事件的起源是男人性騷擾失敗，惱怒之極襲擊女人，暴力的性質與性別密切相關。

　　暴力的表現層面往往是身體力量的對比，直觀的強與弱，對應到男與女的個體身上，還有更為復雜的原因。所以女性受害者的弱小，還常常被裹挾在社會情境之下。燒烤店里的女人拒絕男人把手放到她背部的“搭訕”，竟然有人說她的拒絕太過激烈，為什么不是笑著推開，輕輕地推開而是重重地甩開？兩性分工的傳統文化教導女性要順從、要忍耐，尤其在兩性關系中，等待男方采取主動，這才是適應社會的弱者生存法則。

　　幾乎所有的男女沖突事件中，總有一種社會聲音，要求那個女性是一個完美受害者。在唐山暴力事件中，還有人說女人拒絕男人的態度不夠溫柔，行事不夠“完美”才導致事態惡化。正是這種日積月累的性別優勢，致使某些習慣用武力解決問題的男性，一旦在兩性關系中遭受反抗，下意識地拳打腳踢制服女人，以至于唐山打人事件，演變成一場面向女性的極端暴力展示，使眾多女性憂心忡忡，產生安全感焦慮。

　　綜上，從暴力的緣起和性質，唐山打人事件都在提醒我們，不要忽視性別視角，有必要用全新眼光，審視一切兩性現象的新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