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勇（北京大學文化產業研究院院長）

　　繼“村超”“村BA”“村晚”后，“村”字號文化活動再添新成員。去年秋冬以來，始于貴州黎平肇興侗寨的村歌競演活動很快走出大山，火遍全國多個地方。

　　各地農村群眾在農忙之余，以田野為舞臺，用一場場鄉村歌會，詠唱濃厚鄉情、描繪鄉村變遷、抒發對美好生活的熱愛。這一系列以村歌為主體的鄉村藝術競演活動，被人們稱為“鄉村超級碗”。

　　“超級碗（Super Bowl）”原本特指一外國橄欖球聯盟（NFL）的年度冠軍賽，是相關國家收視率最高的體育賽事之一，后來成為流行文化的一種隱喻，指聚集性、大眾化、能量型和場景式的后現代主義的審美風格。以“超級碗”命名那一場場參與人數眾多的鄉村集體文化活動倒也貼切。

　　從多彩貴州原生態的苗歌侗歌，到白山黑水之地的二人轉，再到黃河古道旁的戰鼓秧歌，充滿鄉野氣息的民間藝術，讓人們聽到了原汁原味的鄉村好聲音，看到了鄉村文化的原生樣態。在快手等短視頻和直播平臺的助力下，“鄉村超級碗”從線下火到線上，吸引了幾億人次觀看，帶來150億話題量，成為一道獨特的鄉村文化風景。

　　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中國農民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比較貧瘠。“早上聽雞叫，白天聽鳥叫，晚上聽狗叫”是很多農民日常的娛樂方式。電視、電影等出現后，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農民的精神文化生活，但農民依然是現代文化創造的局外人。在各種現代文化事件、文化現象中，農民大多數時候只是旁觀者，而非參與者，更不是主角。在“鄉村超級碗”的舞臺上，各地農民盛裝打扮，自信地唱著村里的歌，歡快地跳著民間的舞，甚至還通過線上舞臺與專業歌手和網絡紅人競技比賽，在載歌載舞間彰顯著自身的文化主體性，讓人看到當代中國農民的文化自信。

　　鄉村振興既要塑形，也要鑄魂，而文化就是鄉村振興的魂。振興鄉村文化，需要新觀念、新手段、新方式，需要對鄉村文化要素進行創造性提煉轉化。我們看到，在“鄉村超級碗”的舞臺上，一些農民朋友為了在村歌競演中取勝，為傳統村歌加入了不少流行時尚元素，讓“泥土味兒”十足的村歌一下子好聽了很多。不要小看這種創造，它能夠逐步喚醒農民的文化主體意識，進而激活鄉村文化的內生動力。

　　一邊是創造，另一邊是傳承。有報道稱，“鄉村超級碗”舉辦后，一些地方的孩子開始哼唱他們祖輩詠唱的村歌。這說明年青一代對鄉村傳統文化的興趣正在被激活，鄉土文脈有了傳承下去的可能和希望。此外，“鄉村超級碗”是以歌隊為參賽主體的村歌競演活動，它打破了個體與集體的疏離，將村民們的求勝心理和對鄉土文化的認同結合起來，在村歌競演的對抗中，提升了鄉土文化對村民們的凝聚力，增強了村民們對鄉土文化的認同，為鄉土文脈傳承和鄉村文化振興奠定了群眾基礎。

　　“鄉村超級碗”既是一道別樣的鄉村文化風景，也是一場與眾不同的網絡文化盛宴。它以鄉謠民曲為媒介，將各地歷史文化、地方物產、自然景觀、非遺手工等方面的內容重新編排加工，營造出鄉土文化的場景感，實現了鄉土文化資源的集中、高頻、互動展示，創造出一種能夠激發全民觀看的獨特視頻作品，給線下線上觀眾帶來難以忘懷的視聽新體驗，形成了一種跨越屏幕內外的共鳴。

　　不僅如此，一些地方在舉辦“鄉村超級碗”的過程中，采用“非遺+直播”的方式推銷當地的非遺產品，還有一些地方順勢推出“中國鄉村旅游1號公路”等鄉愁型文旅產品，助推地方文旅產業發展。這種“直播+村歌+競演+娛樂+文旅”的方式，擺脫了傳統鄉村文化資源開發的路徑依賴，實現了鄉村文化資源的創造性開發，同時重建了城鄉間的利益鏈接、資源聯動，為打破城鄉二元對立、推動鄉村振興提供了新的思路。

　　無論是“村BA”“村超”，還是“鄉村超級碗”，走紅看似偶然，其實背后都有內在的邏輯。當今社會，精神文化消費在人們日常消費中所占比例越來越大，而精神文化消費最重要的就是要獲得一種情緒價值。“村BA”“村超”“鄉村超級碗”等鄉村文化活動，憑借清新的“泥土味兒”給人們帶來久違的親切感、質樸感，寄托著人們對純真鄉村生活的美好想象，一定程度上幫人們消解了城市生活中的角色沖突和認知焦慮，發揮出一種媒介治愈的審美功效。

　　《光明日報》（2024年02月28日 13版）